四、阅读下面文章,完成1-3题。
母亲的酒
1、“酒这个东西,真好!”这是我老母亲喝完了最后一口,将酒杯口朝下,透过光线观察再无余沥时,总爱说的一句话。
2、她喜欢酒,但量不大,一小杯而已。六七十年代,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艰窘,两口子的工资要维持老少五口人的开支,相当拮据。她也能够将就,哪怕炒个白菜,拌个菠菜,也能喝得香喷喷的,那时,买不起瓶酒,只能去零打。这类散酒,用白薯干为原料酿制,酒烈如火,刹那间的快感,是不错的,但爱上头,尤其多喝两口以后,那脑袋很不舒服的。
3、然而,她还是要说:“酒这个东西,真好!”
4、我妻子吃酒酿圆子都会醉,不过,她很喜欢闻那股白酒的香味,所以,一家人围桌而坐,老太太拿出酒杯,倒酒便是她的差使。
5、现在回想起老母亲那句话,就会记起当时饭桌上的温馨气氛,在讲斗争哲学的大风大浪里,家像避风港一样,给你庇护。在老少三代同住的小屋子里,有一缕萦绕在鼻尖的酒香,那充实、慰藉的感觉,对一个屡受挫折的人来说,是最难得的幸福。
6、虽说是避风港,未必就能保证绝对安全,不知什么时候,凶险和不幸,就会破门而入。那时总有人倚恃自己政治上的优越,想将你踩到烂泥里去。简直防不胜防。因此,当老母亲把酒杯翻转来,对着透过窗口的冬日阳光,说“酒这个东西,真好”时,即使片刻的安宁,短暂的温馨,也难能可贵。尤其一家人在默默无言中,期望着你能在困境中支撑下去的眼神,更是我觉得无论如何不要倒下去的原动力。
7、一九五七年因为我写了一篇小说,被打成“右派”。我和妻子约好,没有必要将此事告诉老人,让她在思想中成为一种负担;但天长日久,她也不可能毫不觉察我的政治跌宕。不过,她始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,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。但也是从那以后,她有了这种喝上一杯,麻醉自己的习惯,而且一定要说出那句关于酒的口头禅。
8、前不久,上海一张报纸上发表出丁聪先生画我的一张漫画,有我自题的一首打油诗,其中“碰壁撞墙家常事,几度疑死恶狗村。‘朋友’尚存我仍活,杏花白了桃花红”的“疑死”二字,绝非夸张之词,这就更让我怀念那杯母亲的酒了。一般来讲,她喝酒,从来不鼓励家中的别人喝酒,但在“史无前例”的年代,当那些“朋友”们“帮助”得我“体无完肤”,真觉得离死不远的苦痛时,我母亲会破例地在她喝完的那小杯酒,在说“酒这个东西,真好”时,再倒上一杯,放在被斗得身心疲惫的我面前……
9、如今,须发皆白的我,也到了我母亲喝酒的那般高龄了。据报纸载,喝一点干红,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讲,或许益处更多。现在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,我和我老伴,每当在饭桌边坐下来,品尝着琥珀红的酒浆时,就会想起那杯母亲的白酒。这一份记忆,也就渲染上一层玫瑰红的甜蜜色彩。
10、于是,“酒这个东西,真好”的话音,就会在耳畔响起。接着往下想,酒,究竟好在哪里呢?这就是:不管在阳光灿烂的季节中,还是在刮风下雨的岁月里,只要是有酒的日子,那幸福,就属于你。(《李国文散文选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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